城上风光莺语乱，城下烟波春拍岸。

　　此词写得“词极凄婉”，处处流露出一种垂暮之感。

　　词在【zài】上【shàng】片前两句写景，意【yì】思只是说，城头上莺【yīng】语唧【jī】唧，风光无限；城脚下【xià】烟波【bō】浩淼，春水拍岸【àn】，是一派春景。作者在这里【lǐ】是借景抒情，而不是因【yīn】景生【shēng】情，因【yīn】此用粗线条【tiáo】勾勒春景【jǐng】，对【duì】于后面的遣怀抒情反而有好处，因【yīn】为【wéi】它避免【miǎn】了可能造成的喧宾夺主在毛【máo】病。另外，作者【zhě】对【duì】景物描【miáo】写这样处理，仍有一番【fān】匠心在。首【shǒu】先，这两【liǎng】句是【shì】从城上和城下两【liǎng】处着墨【mò】描绘春景，这就给人以动的感觉。其次，又【yòu】斟酌字句，使两句中的【de】听【tīng】觉【jiào】与视觉形成对比，看的是风光、烟波之类，显得抽象朦胧；听的是莺语、涛【tāo】声，显【xiǎn】得具【jù】体真切。这样的描写【xiě】，正【zhèng】能体【tǐ】现出作者此时【shí】此刻【kè】的心情：并非着【zhe】意赏【shǎng】春，而是一片春声在【zài】侵扰着他，使他无【wú】计避【bì】春【chūn】，从而更【gèng】触发了满【mǎn】怀【huái】愁绪。况周颐在《惠风词话【huà】》中有一段颇有见地的【de】话：“词过经【jīng】意，其蔽也斧【fǔ】琢；过不经意，其【qí】蔽【bì】也褦【nài】襶。不【bú】经【jīng】意而经意【yì】，易；经意【yì】而不经意，难。”钱惟演的这两句正是进入了“经意而不经意”的境界【jiè】。

　　下面两句【jù】开始【shǐ】抒情，绿杨芳草年年【nián】生发，而【ér】我则已是眼泪流尽，愁肠先断【duàn】，愁惨之气【qì】溢于言表。用芳草来比【bǐ】喻忧愁的词作很多【duō】，如“芳草年年【nián】与恨长”（冯【féng】延【yán】巳《南乡子》），“离恨【hèn】恰如春草，更行更远还生”（李【lǐ】煜《清平【píng】乐》），这【zhè】些句【jù】子都比【bǐ】钱惟演的来得深婉，但同时【shí】又都没有他来【lái】得凄婉。从表现【xiàn】手法上讲【jiǎng】，用【yòng】绿【lǜ】杨【yáng】芳草来渲染泪眼愁肠，也就达到了【le】情景相生的效果。这两句是由上【shàng】面两句对【duì】春色的描写直【zhí】接引【yǐn】发的【de】，由景入情【qíng】，并且突作【zuò】“变徵之【zhī】声”，把词【cí】推向高潮，中间的【de】过【guò】渡是很自然的。

　　下面的【de】前两句仍是抒情，这【zhè】比上片【piàn】更为【wéi】细腻，“情【qíng】怀渐觉成【chéng】衰晚【wǎn】”，并不是虚写【xiě】，而是【shì】有【yǒu】着充实的内容。钱惟演宦海沉浮几十年【nián】，能够“官兼将相，阶、勋、品皆第一”（见欧阳修《归田录》），靠【kào】的就【jiù】是刘【liú】太【tài】后【hòu】，因此，刘【liú】太后的死，对钱惟【wéi】演确实【shí】是致命的一击。一贬汉【hàn】东，永无出头之日，这对于【yú】一生“雅意柄用”的钱惟【wéi】演来说，是一【yī】种无【wú】法忍【rěn】受的痛【tòng】苦【kǔ】，当时的情怀可想而知。“鸾镜朱【zhū】颜惊暗换【huàn】”，亦徐【xú】干《室思》诗“郁结【jié】令【lìng】人老”之意，承上句而来【lái】。人【rén】不能【néng】自见其面，说是镜里【lǐ】面而始惊，亦颇【pō】入情。这【zhè】两【liǎng】句从精神与形体两方面【miàn】来感叹老之已至，充满了无可奈何的【de】伤感之情。

　　最后两句是【shì】全【quán】词的精粹，收得极有分量，使整首【shǒu】词境界全出。用酒浇愁【chóu】是一个用滥了的主【zhǔ】题，但这是运用【yòng】得却【què】颇出新【xīn】意，原因正在于作者捕捉到对“芳尊【zūn】”态度的前后【hòu】变化【huà】，形成强【qiáng】烈对照，写得直率【lǜ】。以全篇【piān】结构来看，这也是【shì】最精彩的一【yī】笔，使得【dé】整首词由景入情，由粗及细，层层推进，最后“点【diǎn】睛【jīng】”，形成所谓“警策句”，使整首词【cí】表【biǎo】达了一个【gè】完整【zhěng】的意境。有人【rén】曾经把这两句同【tóng】宋祁的“为君【jun1】持【chí】酒劝斜阳，且向花间留晚照【zhào】”，加以比【bǐ】较，认为宋祁的两句更为委婉（见杨慎【shèn】《诗品》）。这固然有些【xiē】道理，但同时也【yě】要看到，这两首词【cí】所表达的意境是不相同的。宋祁是着意在赏【shǎng】春【chūn】，尽管也【yě】流露出一【yī】点【diǎn】“人生【shēng】易老”的感伤情【qíng】绪。但【dàn】整首词的基【jī】调还【hái】是明快的【de】。而钱惟【wéi】演则是在因春伤情，整首词所【suǒ】抒发的是一个政【zhèng】治失【shī】意者的绝望【wàng】心【xīn】情。从这点说，两者各得其妙。其实，词写得委婉也【yě】好【hǎo】，直露也【yě】好，关【guān】键在【zài】于一个“真”字。“真字是词骨【gǔ】。情真【zhēn】，景真，所【suǒ】作必佳。”（《蕙【huì】风词话》卷一）这是极有【yǒu】见【jiàn】地的议论。

　　这首【shǒu】遣怀之作，在遣【qiǎn】词造【zào】句上却未脱【tuō】尽粉气，芳【fāng】草、泪眼、鸾镜、朱颜等等，颇有【yǒu】几【jǐ】分像“妇人之语【yǔ】”实际【jì】上它只是抒写作者的【de】政【zhèng】治失意的感伤而已，反映出宋初纤丽词风一般特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