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美人·听雨

　　1267年【nián】，元【yuán】灭南宋。宋【sòng】元之际的【de】词人，经历了这【zhè】一沧【cāng】桑变故，其国【guó】破之痛、家亡之恨，都在他【tā】们的作品中表现【xiàn】出来。蒋捷用词【cí】作来抒【shū】发黍离之悲、铜驼荆棘之感【gǎn】，表现悲欢【huān】离合的个【gè】人遭遇【yù】，其中《虞美人·听雨》便是这一时期创作【zuò】中【zhōng】的代【dài】表作。

　　历代诗人的笔下，绵【mián】绵【mián】不断的细雨总是和“愁思”难解难【nán】分的，如：“梧【wú】桐更兼【jiān】细雨，到黄昏，点点滴【dī】滴，这次第，怎一个【gè】愁字了得？”“欲黄昏【hūn】，雨打梨【lí】花深闭门。”但是在蒋【jiǎng】捷词里，同【tóng】是“听雨”，却因【yīn】时间不同、地域【yù】不【bú】同、环境【jìng】不同而有着迥【jiǒng】然不同【tóng】的感受。词人从“听雨”这一独【dú】特视角出发，通过时【shí】空的跳跃，依次【cì】推出了三幅“听雨”的画面，而【ér】将一【yī】生的悲欢歌哭渗透、融汇其【qí】中。

　　第一幅【fú】画面：“少【shǎo】年听雨歌楼【lóu】上，红【hóng】烛昏【hūn】罗帐【zhàng】。”它展现【xiàn】的虽【suī】然【rán】只是【shì】一时一地的片断场景，但具有很大的艺术容【róng】量。“歌【gē】楼”、“红烛【zhú】”、“罗帐”等绮艳意象交织【zhī】出【chū】现，传【chuán】达出春风骀荡的欢【huān】乐【lè】情怀。少年时候醉生梦死【sǐ】，一掷千金，在灯红酒绿中轻歌曼【màn】舞，沉【chén】酣在自己的人生中。一个“昏”字，把那种【zhǒng】“风箫吹断【duàn】水云【yún】间，重【chóng】按【àn】霓裳歌遍彻”的奢靡生【shēng】活表现出【chū】来。这时【shí】听雨是【shì】在歌楼上，他听的雨就增【zēng】加了歌楼、红烛和罗帐【zhàng】的意味。尽管这【zhè】属于纸【zhǐ】醉【zuì】金迷的逐笑【xiào】生【shēng】涯，毕竟与忧愁悲苦无缘【yuán】，而作者着力渲染的只是【shì】“不【bú】识愁滋味”的青春风华。这样的阶段在词人【rén】心目中的印象【xiàng】是永恒而短【duǎn】暂的。以这样一个欢快的【de】青【qīng】春图，反衬【chèn】后面的处境的凄凉。

　　第【dì】二幅【fú】画面：“壮年听雨客舟中，江阔云低，断雁叫西【xī】风。”一【yī】个客舟中【zhōng】听雨的【de】画面，一幅水【shuǐ】大辽阔、风急【jí】云低的江秋雨图，一【yī】只失群孤飞【fēi】的大雁。这里的“客舟”不是《枫桥夜泊》中的客【kè】船，也【yě】不是“惊起一【yī】滩【tān】鸥鹭”里【lǐ】的游船，而是孤独的天涯羁旅，孤独、忧愁、怀旧时【shí】时涌在心【xīn】头。这【zhè】时的雨【yǔ】伴随着断雁的【de】叫声【shēng】。这一个“断”字【zì】，联系了诸多意境，同断肠联系在一【yī】起，同亲情的斩断联系在【zài】一【yī】起，有一【yī】种人生难言的孤【gū】独和悔恨。“客【kè】舟【zhōu】”及其四周点缀的“江阔”、“云【yún】低”、“断雁”、“西风”等【děng】衰瑟意象，映现【xiàn】出风雨【yǔ】飘摇中颠沛【pèi】流离的【de】坎坷遭际和【hé】悲【bēi】凉心境。壮【zhuàng】年之后，兵荒【huāng】马乱之际，词人常常在人生的苍茫大地上踽踽独行，常【cháng】常尔奔曲【qǔ】走，四方漂流【liú】。一腔【qiāng】旅恨、万种离愁都已包孕在【zài】他所展示的这幅江雨图中。

　　“而今【jīn】听雨”的画面，是一幅显示【shì】他当前【qián】处境的【de】自我画像。一个白【bái】发老人独自在僧【sēng】庐【lú】下倾听【tīng】着【zhe】夜【yè】雨。处境【jìng】之萧索，心境之凄凉，在十余字中【zhōng】，一览无余。江山己易主，壮【zhuàng】年愁恨与少【shǎo】年欢乐，已【yǐ】如雨【yǔ】打风吹去。此时此地再听到【dào】点点滴滴的雨声，却已木然无【wú】动【dòng】于【yú】衷了。“悲欢【huān】离合总无情”，是追抚一【yī】生经历得出的结论【lùn】，蕴有无限感伤，不尽悲【bēi】慨。“一任【rèn】阶前【qián】点滴到天明”，似乎已心如止水，波澜不起，但【dàn】彻【chè】夜【yè】听雨本【běn】身，却表【biǎo】明他并没有真正【zhèng】进入超脱沉静【jìng】的大彻大悟之境，只不过【guò】饱经忧患，已具有“欲说还休”的情感【gǎn】控制能力。

　　三幅画【huà】面前后衔接【jiē】而又相互映照，艺术【shù】地概括了作者由少到老的人生道路和由春到冬的【de】情感【gǎn】历程。其中，既有【yǒu】个性烙印，又有【yǒu】时【shí】代折光：由作者的少年风流、壮年【nián】飘零、晚年【nián】孤冷，分明可以透见【jiàn】一个历史时代由【yóu】兴到衰、由衰到亡的嬗变轨【guǐ】迹【jì】，而这【zhè】正是此词的深刻、独到之【zhī】处【chù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