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园田居·其一

　　公元405年（东晋安帝义熙元年），陶渊明在江西彭泽做县令【lìng】，不【bú】过八十多天，便声称【chēng】不愿【yuàn】“为五【wǔ】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”，挂印回【huí】家【jiā】。从此结束了【le】时【shí】隐时仕、身【shēn】不【bú】由己的生活，终老田园。归来后【hòu】，作《归【guī】园【yuán】田居》诗一组，共五首，描绘田园风光【guāng】的美好与农村生活【huó】的淳【chún】朴可爱，抒发归隐【yǐn】后愉【yú】悦的心情。这是第一首。主【zhǔ】要是以【yǐ】追悔开始，以庆幸结束，追悔自己“误落尘【chén】网”、“久在樊笼”的压抑与痛苦，庆幸自【zì】己【jǐ】终【zhōng】“归园田”、复【fù】“返自【zì】然【rán】”的【de】惬意与欢欣，真切表达了【le】诗人对【duì】污浊官场的厌恶，对【duì】山【shān】林隐居【jū】生活的无限向往与怡然陶醉。

　　所【suǒ】谓“适俗【sú】韵【yùn】”无非【fēi】是逢【féng】迎世【shì】俗、周旋应酬、钻【zuàn】营取巧【qiǎo】的那种情【qíng】态、那种本【běn】领，这是诗人从来就未【wèi】曾学会的东【dōng】西。作为一个真诚率直的人，其本性与淳【chún】朴【pǔ】的乡村【cūn】、宁静的自然，似乎有一种【zhǒng】内在【zài】的共【gòng】通之处，所以“爱丘山【shān】”。前二句表露了作者清高【gāo】孤傲、与世不合的性【xìng】格，看【kàn】破官场后，执意离【lí】开，对官场【chǎng】黑暗的不满【mǎn】和绝【jué】望。为全诗定下【xià】一【yī】个基调【diào】，同时又是一个伏笔，它是诗人进入官【guān】场却终于辞官归田的根本原因。

　　“误【wù】落尘网中，一【yī】去三十年。”尘网：尘世的【de】罗网。“三十年”应该是“十三【sān】年”，他从开始【shǐ】作江【jiāng】州祭酒，到【dào】辞去彭泽县令【lìng】，前后一共十三年。所以“一去三【sān】十年”是“一去十【shí】三年”之误。这两句【jù】是说，自【zì】己不得已出【chū】去做【zuò】官【guān】，一去就是十三年。

　　起首四【sì】句，先说【shuō】个性与既往人生道路的冲突。“适俗【sú】韵”无非是指逢迎世俗【sú】、周旋应酬【chóu】、钻营【yíng】取巧【qiǎo】的【de】那种情态、那种【zhǒng】本领吧，这是诗【shī】人从来就未曾学会的东西。作为一个真诚【chéng】率直【zhí】的人，其本【běn】性与淳朴的乡村、宁静的自【zì】然，似【sì】乎【hū】有一【yī】种内在的【de】共同之处，所以“爱丘山”。前两句表现了作者清高孤傲【ào】、与世不合【hé】的性【xìng】格，为全诗【shī】定下了一个【gè】基调，同时又是【shì】一个伏笔，它是诗【shī】人进入官场却终于辞官归田【tián】的根【gēn】本原【yuán】因。但是人生常不得已，作为【wéi】一个官宦人家的子【zǐ】弟，步入仕途乃【nǎi】是【shì】通常的【de】选择；作【zuò】为一个熟【shú】读儒家经书，欲在【zài】社会中寻求【qiú】成功的知识分子，也必须进入社会【huì】的权力组织；便是为了供养家小、维【wéi】持较舒适【shì】的日常生活，也【yě】需要做【zuò】官。所以不能不违背自【zì】己的本性，奔波于官场。回头想起来【lái】，那【nà】是误【wù】入歧途，误入了【le】束【shù】缚人【rén】性而又肮脏【zāng】无聊【liáo】的【de】世俗之网。

　　羁鸟：被束缚的鸟。池鱼：水【shuǐ】池里养【yǎng】的鱼。故渊【yuān】：指鱼儿原先生【shēng】活的【de】水潭。这两句是说，关在笼中的【de】鸟儿依恋居【jū】住过的山林【lín】，养在池中的鱼儿思【sī】念生活过【guò】的深【shēn】潭【tán】。

　　“开荒南野际【jì】，守拙【zhuō】归田园。”际：间。拙：笨拙。自谦之词，与世俗的机巧【qiǎo】相对【duì】而言。这两句【jù】是说，到南边的原【yuán】野里【lǐ】去开荒，依着【zhe】愚拙的心性【xìng】回家【jiā】耕种田园。

　　这四句是两种生活之间的过【guò】渡，前两句集中【zhōng】描【miáo】写做官时的心【xīn】情，从【cóng】上文【wén】转接下来【lái】，语气【qì】顺畅，毫无阻【zǔ】隔。因为【wéi】连用两【liǎng】个相似的比喻【yù】，又是对仗的句式，便强化了厌倦旧生活，向【xiàng】往新生活的情绪；再从这里转【zhuǎn】接下【xià】文，就显得自然妥帖【tiē】，丝【sī】毫不【bú】着痕迹了【le】。

　　“方宅十余亩，草屋八九间”，是【shì】简笔的勾勒，以此显出主人生【shēng】活的【de】简朴。但【dàn】虽无雕【diāo】梁画【huà】栋之【zhī】堂【táng】皇宏丽，却有榆树柳【liǔ】树的绿【lǜ】荫笼【lóng】罩于【yú】屋后【hòu】，桃花【huā】李花竞艳于堂前，素淡与绚丽交掩成趣。

　　暧暧，是模糊不清【qīng】的样子，村落相隔很远，所以显得模糊，就像【xiàng】国画家画远【yuǎn】景时，往往也【yě】是淡【dàn】淡勾上几笔水墨一样【yàng】。依依，形容炊烟轻【qīng】柔而缓慢【màn】地向上飘【piāo】升。这两句所描写的景致，给【gěi】人以平【píng】静安详的感觉，好像【xiàng】这世界【jiè】不受任何力量【liàng】的【de】干扰。

　　“狗吠深巷中，鸡鸣桑【sāng】树颠”，一【yī】下【xià】子将这幅美好的田园画【huà】活起来了【le】。这二句套用汉乐府《鸡鸣》“鸡鸣高树颠，狗【gǒu】吠深宫【gōng】中”而【ér】稍加变化。但【dàn】诗人绝无用典炫博的意思，不过是信手拈来。他不写虫吟鸟【niǎo】唱，却写了极【jí】为平常的鸡鸣狗吠【fèi】，因为这【zhè】鸡犬之声相闻，才最富有农【nóng】村【cūn】环境的特征，和【hé】整个画面也【yě】最为和谐统一。隐隐之【zhī】中，是【shì】否也渗透了【le】《老子》所谓【wèi】“小国寡民”、“鸡犬之【zhī】声相闻，民老【lǎo】死不相往来【lái】”的理想【xiǎng】社会观念【niàn】，那【nà】也难说【shuō】。单从【cóng】诗【shī】境本身【shēn】来看，这【zhè】二笔是不可【kě】缺【quē】少的。它恰当地表【biǎo】现【xiàn】出农村的【de】生活气息，又丝毫不【bú】破坏那一片和【hé】平的意境，没有【yǒu】喧嚣和烦躁之感【gǎn】。以此比较王籍的名句“蝉【chán】噪林逾静【jìng】，鸟鸣山【shān】更幽”，那种为人传诵的所谓“以动写静”的笔法，未【wèi】免太强调、太吃力。

　　这八【bā】句是写【xiě】归隐【yǐn】之后【hòu】的生活，好像诗人【rén】带着我们在他的【de】田园里参【cān】观【guān】一番，他指东道【dào】西地向我们一一介绍：田亩、草屋、榆柳、桃李、远村、近烟、狗【gǒu】吠、鸡鸣。这【zhè】些平平常常的景【jǐng】物，一经诗【shī】人点【diǎn】化【huà】，都添了无穷【qióng】的情【qíng】趣。

　　尘杂是【shì】指【zhǐ】尘俗杂事，虚室【shì】就是静室。既【jì】是做官，总不免有【yǒu】许多自己不愿干的【de】蠢【chǔn】事【shì】，许多无聊应酬【chóu】吧。如今可是全都摆【bǎi】脱了，在【zài】虚静的居所里生活得【dé】很悠闲。不过，最令作者愉快的，倒不【bú】在这【zhè】悠闲【xián】，而在于从【cóng】此可以按照【zhào】自己的意愿生活。

　　自然，既是指自然的环境，又【yòu】是指【zhǐ】顺适本性【xìng】、无所扭曲【qǔ】的【de】生活【huó】。这两句再【zài】次同开头“少无适【shì】俗【sú】韵【yùn】，性本爱丘山”相呼应，同时又是点【diǎn】题之笔，揭【jiē】示【shì】出《归园田居【jū】》的主【zhǔ】旨。但这一呼应与点题，丝【sī】毫不觉【jiào】勉【miǎn】强。全诗从对官场生活的强烈厌倦，写到田园风光的【de】美好【hǎo】动人，新生活的愉快，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自【zì】然而然地流露了【le】出来【lái】。这样【yàng】的结尾，既是用笔精细【xì】，又是顺理【lǐ】成章。

　　这首【shǒu】诗最突出的是写景【jǐng】———描写【xiě】园田风光运用白描手【shǒu】法【fǎ】远近景相交，有声【shēng】有色；其次【cì】，诗中【zhōng】多处运用对偶句，如：还有对【duì】比手法的【de】运用【yòng】，将【jiāng】“尘网”“樊笼【lóng】”与“园田居”对比，从而突出诗人对官场的厌恶、对自然的热爱；再有语言【yán】明白清新，几如【rú】白话，质【zhì】朴无华【huá】。这首诗【shī】呈现【xiàn】出一个完【wán】整的【de】意境【jìng】，诗的语言完全为呈现这意境服【fú】务【wù】，不求表【biǎo】面的好看，于【yú】是诗便显得自然。总之，这是经过艺【yì】术追求、艺【yì】术努【nǔ】力而达到的【de】自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