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房玄【xuán】龄问事君之道。子曰【yuē】：“无私。”问使【shǐ】人之道。曰：“无偏【piān】。”曰【yuē】：“敢【gǎn】问化人之【zhī】道。”子曰：“正其心。”问礼乐。子曰：“王道【dào】盛则礼乐从而兴【xìng】焉【yān】，非【fēi】尔所及【jí】也【yě】。”
或问杨素。子曰：“作福作威玉食，不知其他也。”
房玄龄问郡县【xiàn】之治【zhì】。子曰：“宗周【zhōu】列国【guó】八百余【yú】年【nián】，皇汉杂建四百余载，魏、晋已降，灭亡不暇，吾不知【zhī】其【qí】用【yòng】也。”
杨素使谓子【zǐ】曰：“盍仕乎？”子【zǐ】曰：“疏属之南【nán】，汾【fén】水之曲，有【yǒu】先人之敝庐在，可以避风【fēng】雨，有【yǒu】田可以具抃粥，弹琴著书、讲【jiǎng】道劝义自乐也。愿君侯正身以统【tǒng】天下。时和岁丰，则通也受赐多矣，不【bú】愿仕也。”
子【zǐ】曰：“古之为【wéi】政【zhèng】者，先德【dé】而后刑【xíng】，故其【qí】人悦以【yǐ】恕；今之为政者，任刑而弃德，故其人怨【yuàn】以诈。”
子曰：“古之从仕者养人，今之从仕者养己。”
子曰：“甚矣！齐文宣之虐也。”
姚义曰【yuē】：“何【hé】谓克终？”子曰：“有【yǒu】杨遵彦【yàn】者，实【shí】国掌命。视民如伤，奚【xī】为不终？”
窦威好议礼。子曰：“威也贤乎哉？我则不敢。”
北【běi】山丈人谓文【wén】中子曰：“何谓遑遑者无【wú】急欤？”子曰：“非敢【gǎn】急伤时怠【dài】也。”
子曰：“吾不度不执，不常不遂。”
房玄龄曰：“书云霍【huò】光废帝举帝，何谓也【yě】？”子曰【yuē】：“何【hé】必霍光？古之大臣【chén】，废昏举明，所以康天下也。”
子游河间之渚。河【hé】上丈【zhàng】人曰：“何居乎【hū】斯【sī】人也？心【xīn】若醉《六经【jīng】》，目若营四海，何居乎斯人也【yě】？”文中子去之。薛收【shōu】曰：“何人也？”子曰：“隐者也【yě】。”收曰：“盍从之乎【hū】？”子曰：“吾与彼不【bú】相从久矣。”“至人相从乎【hū】？”子曰：“否也。”
子在河上曰：“滔滔【tāo】乎！昔吾愿止焉，而不可得也，今吾得之止【zhǐ】乎【hū】？”
子【zǐ】见牧守屡易，曰：“尧、舜三载考绩，仲尼三年有【yǒu】成【chéng】。今旬月而易，吾不知其道。”薛收曰【yuē】：“如何？”子【zǐ】曰：“三代【dài】之兴【xìng】，邦家有社稷焉；两汉之盛，牧守【shǒu】有子孙焉。不如是之亟也。无【wú】定主而【ér】责之以忠，无【wú】定民而责【zé】之【zhī】以【yǐ】化，虽曰能之，末由也【yě】已。”
贺若弼请射于子，发必中。子曰：“美哉乎艺也！古【gǔ】君子【zǐ】志于道，据于德，依【yī】于仁，而后艺【yì】可游也。”弼不悦而退。子谓【wèi】门人【rén】曰【yuē】：“矜而愎【bì】，难乎免【miǎn】于今之【zhī】世矣。”
子谓荀【xún】悦：“史乎史乎？”谓陆机：“文【wén】乎文乎？”皆【jiē】思过半【bàn】矣。
子谓：“文士之【zhī】行可见：谢灵运小人哉？其文傲，君子则谨。沈休文小人哉？其文冶，君子【zǐ】则典。鲍【bào】昭、江淹【yān】，古之【zhī】狷者也。其文急【jí】以怨。吴筠、孔珪，古【gǔ】之狂者也。其文怪以【yǐ】怒。谢庄【zhuāng】、王融，古之纤人也。其【qí】文【wén】碎【suì】。徐陵、庾信，古之夸人【rén】也。其文诞。”或问孝【xiào】绰兄弟。子曰【yuē】：“鄙人也。其文淫【yín】。”或问【wèn】湘【xiāng】东王兄弟【dì】。子【zǐ】曰：“贪人也。其文繁。谢朓，浅【qiǎn】人也【yě】。其文捷。江揔，诡【guǐ】人也。其文【wén】虚【xū】。皆古之不利【lì】人也。”子谓【wèi】：“颜延之、王俭、任昉，有君子【zǐ】之【zhī】心焉【yān】。其【qí】文约以则。”
尚书召子仕，子使【shǐ】姚义往辞【cí】焉。曰：“必不得【dé】已，署我于蜀。”或曰：“僻。”子曰：“吾【wú】得从【cóng】严、扬游泳以卒世，何【hé】患【huàn】乎【hū】僻？”
子【zǐ】曰：“吾【wú】恶【è】夫佞者，必也愚【yú】乎？愚者不【bú】妄动。吾恶夫【fū】豪者，必也【yě】吝乎？吝者不妄散。”
子曰：“达人哉，山涛【tāo】也！多可而少怪。”或曰：“王戎贤乎？”子【zǐ】曰：“戎而贤，天【tiān】下无不贤矣。”
子曰：“陈思王可谓【wèi】达理者【zhě】也，以天下【xià】让，时人莫之知也【yě】。”子曰：“君子哉【zāi】，思王也！其文【wén】深以典。”
房玄龄问史。子曰：“古【gǔ】之史也辩道，今之史【shǐ】也【yě】耀文。”问文。子【zǐ】曰：“古之文也约以达【dá】，今之文也繁以塞。”
薛收问《续【xù】诗》。子曰：“有【yǒu】四名焉，有五志焉。何谓四名？一曰化，天子所以风【fēng】天【tiān】下也；二曰政，蕃臣所【suǒ】以移其俗也【yě】；三曰颂，以成功告于神明【míng】也；四曰【yuē】叹，以【yǐ】陈诲【huì】立诫于家也。凡此【cǐ】四者，或【huò】美焉，或勉焉，或伤【shāng】焉，或【huò】恶焉，或诫焉，是【shì】谓五志。”
子谓叔恬曰：“汝为《春秋》《元经》乎？《春秋》《元【yuán】经【jīng】》于王【wáng】道，是轻重之权衡，曲直之绳墨也，失则无【wú】所取衷矣。”
子谓：《续【xù】诗》之有【yǒu】化，其犹先【xiān】王之【zhī】有雅乎【hū】？《续诗》之有政，其犹列国之有风乎？
子曰：“郡【jun4】县之政，其异【yì】列【liè】国【guó】之风乎？列国之风深以固，其人笃。曰：我君不【bú】卒求我也【yě】，其上下【xià】相安【ān】乎？及其变也，劳【láo】而散【sàn】，其人盖伤君恩【ēn】之薄也，而不敢怨。郡县【xiàn】之政悦【yuè】以幸，其人慕。曰：我君【jun1】不卒抚我也，其臣主屡【lǚ】迁乎【hū】？及【jí】其变也，苛而【ér】迫，其【qí】人盖怨【yuàn】吏心之酷也，而无【wú】所伤焉。虽有善政，未及行也【yě】。”魏徵曰：“敢问【wèn】列【liè】国之风变，伤而不怨；郡县之政变【biàn】，怨而【ér】不伤；何【hé】谓【wèi】也？”子曰：“伤【shāng】而不怨，则不【bú】曰犹吾君也。吾得逃乎？何敢怨？怨而不伤，则不【bú】曰彼【bǐ】下矣。吾【wú】将贼之，又何伤？故曰三【sān】代之末，尚有仁义存焉；六代之【zhī】季，仁义【yì】尽矣。何则？导【dǎo】人【rén】者非其路也。”
子曰：“变风变雅作而王泽竭矣，变化变政作而帝制衰矣。”
子曰：“言取而行违，温彦博恶之；面誉而背毁，魏徵恶之。”
子曰：“爱生而败仁者，其下【xià】愚之行欤？杀身而成仁者，其【qí】中人之行欤？游仲尼之门，未有【yǒu】不【bú】治中者也。”
陈叔达为绛【jiàng】郡守，下捕贼之令。曰：“无【wú】急也，请自新者原之，以【yǐ】观其后【hòu】。”子闻之【zhī】曰：“陈守可【kě】与言【yán】政矣。上失其道，民【mín】散久矣。苟非君子【zǐ】，焉能【néng】固穷？导之以德【dé】，悬之以信【xìn】，且观其后，不亦善乎？”
薛收问：“恩不害义，俭不伤【shāng】礼，何如？”子【zǐ】曰：“此【cǐ】文、景【jǐng】尚【shàng】病其难行也【yě】。夫【fū】废肉【ròu】刑害于义，损之可也；衣弋【yì】绨伤乎礼，中焉可也。虽【suī】然，以文、景之心为之可也，不可格于【yú】后。”
子曰：“古【gǔ】之事君也以道，不【bú】可则止；今之事【shì】君也以佞【nìng】，无所【suǒ】不至。”
子曰【yuē】：“吾于赞《易》也，述而不敢论；吾于礼乐也，论而不【bú】敢辩；吾于【yú】《诗》《书》也，辩而不敢议【yì】。”或【huò】问其故。子【zǐ】曰：“有【yǒu】可有【yǒu】不可。”曰【yuē】：“夫子【zǐ】有可有【yǒu】不可【kě】乎？”子曰【yuē】：“可不可【kě】，天下之所存也，我则存【cún】之者【zhě】也。”
子间居俨然【rán】。其【qí】动也徐，若有所虑；其行【háng】也方，若有所畏。其接【jiē】长者，恭恭然如【rú】不足；接幼者，温温【wēn】然【rán】如有就。
子之服【fú】俭以洁，无长物【wù】焉，绮罗【luó】锦绣，不入于室。曰：“君子非黄【huáng】白不御，妇人【rén】则有【yǒu】青碧。”
子宴宾【bīn】无贰馔，食【shí】必去【qù】生，味必【bì】适。果菜非其时不食，曰：“非天道【dào】也。”非其【qí】土不食，曰：“非地道也。”
乡人有【yǒu】穷而索【suǒ】者【zhě】。曰：“尔【ěr】于我乎取【qǔ】，无扰尔邻里乡党为【wéi】也【yě】，我则不厌。”乡人有丧，子必先往，反必后。子之言【yán】应而【ér】不唱，唱必有大端。子之乡【xiāng】无争者。
或问人善。子知其善则称之，不善，则曰：“未尝与久也。”
子【zǐ】济大【dà】川，有【yǒu】风【fēng】则止，不登高，不履危，不乘悍，不奔驭【yù】。乡人【rén】有水【shuǐ】土之役【yì】，则具畚锸以往。曰：“吾非从大夫也【yě】。”
铜川府君之丧，勺饮【yǐn】不入口者三【sān】日。营葬具，曰：“必俭【jiǎn】也，吾【wú】家有制焉【yān】。”棺椁无饰，衣衾而【ér】举，帷车【chē】而载【zǎi】，涂车刍灵，则不【bú】从五世矣。既【jì】葬之，曰【yuē】：“自仲尼【ní】已来，未尝无志【zhì】也。”于是【shì】立坟【fén】，高四尺，不树焉。
子之他乡，舍人之家，出入必告。既而曰：“奚适而无禀？”
万春乡社，子必与执事翼如也。
芮城府君起家【jiā】为御【yù】史，将行，谓文中【zhōng】子曰：“何以【yǐ】赠我？”子曰：“清而无介，直而无【wú】执。”曰：“何以加乎？”子曰：“太和为【wéi】之表，至心为之【zhī】内。行之以【yǐ】恭，守【shǒu】之以道。”退而谓董常曰：“大【dà】厦【xià】将颠【diān】，非一木【mù】所支也。”
子曰：“婚娶而论财，夷虏【lǔ】之道【dào】也，君子不入其乡。古【gǔ】者【zhě】男女之族，各择德焉，不以【yǐ】财为【wéi】礼。”
子【zǐ】之族，婚嫁必具六礼。曰：“斯道也，今亡矣。三纲之首不【bú】可废，吾从【cóng】古。”
子曰：“恶【è】衣薄食，少思寡欲，今人以为【wéi】诈【zhà】，我则【zé】好诈焉。不为夸衒，若愚似鄙【bǐ】，今【jīn】人【rén】以为耻，我则不耻也。”
子曰：“古之仕也【yě】，以【yǐ】行其道；今【jīn】之仕也，以逞【chěng】其欲【yù】。难矣乎【hū】！”
子曰：“吏而【ér】登仕，劳而进官，非【fēi】古也，其【qí】秦之余【yú】酷【kù】乎？古者士【shì】登乎仕，吏执乎役，禄以报劳，官以【yǐ】授德【dé】。”
子曰【yuē】：“美哉，公旦之为周也！外不屑【xiè】天下之谤而私其迹。曰：必使我子孙【sūn】相承，而宗祀不绝也。内实达天下之道而【ér】公其心。曰：必使我【wǒ】君臣相安【ān】，而祸乱不【bú】作。深【shēn】乎深乎！安【ān】家者所以宁【níng】天下也，存【cún】我者所以厚【hòu】苍生【shēng】也。故迁都之【zhī】义曰：洛邑【yì】之地，四达而平，使【shǐ】有德易以兴，无德易以【yǐ】衰。”
无功【gōng】作《五斗先【xiān】生传》。子曰：“汝【rǔ】忘【wàng】天【tiān】下乎？纵心【xīn】败矩，吾不与也。”